八二的秘密

总之岁月漫长 然而值得等待 / 靖苏 凯歌 诚台

【凯歌】空白格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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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格


13.

胡歌推门走进这家店的时候,觉得这未免有些隆重了。包间里的布置十分讲究,窗外视野开阔,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景色,江疏影坐在桌边,素雅的裙子勾勒出姣好的身形,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她静静地享受着外滩的美,胡歌进门的时候也没有回头。


胡歌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坐下,恍惚明白过来,好像这样才是交往的正常配置和布景。在剧组里说着的恋爱就像是中学生的过家家,每天早晨见面晚上道别,最大的区别就是终于拥有了固定的饭友可以分享一天的心得。直到杀青,如同毕业一般,各自散去,没人说过将来。


直到今天,他记不得是杀青后的第几日了,他也好像都有点记不清对面坐着的人的声音。


没有一通电话。


胡歌不知道他们之间是怎么做到维持这种平静的,江疏影不是一个会撒泼会纠缠的女孩儿,他有时觉得,或许他们彼此在看谁更能熬。


他盯着桌上的咖啡杯笑了出来,一个很好玩儿的结论,他想,处女座和处女座站在一块儿可能会一起变成化石吧,没有一个人会往前走哪怕一步。


胡歌不知道自己竟然笑出了声,惹得对面的女孩儿终于回过头看他,她看向他的眼神里有一种预知了结局般的坦然和无奈,胡歌称其为‘早知道’。


他看到女孩儿搭在桌面上伸向他的手,还保持着掌心向上的姿势,一点一点收了回去。他突然反应过来,赶忙伸手去抓,却没来得及,抓了一手空,留下他的手尴尬的停留在桌子上,还带着一点指尖相擦而过的触感。


他曾听剧组工作人员说过:“你们这个恋爱谈的……”那人的话也就停在这里,然后摇摇头。


谁也说不上来他们之间的问题,没有争吵,没有矛盾。


胡歌转着空落落的手指,想着这就是他们唯一的问题,他永远反应不过来,自己的身份是男友。


他不知道类似的事情日积月累已经多少次了,都被他浑浑噩噩地一笔带过,但这次他的理由用完了,他已经没有办法用拍戏期间要投入角色而忽略其他感觉的借口再来骗别人和骗自己。很多次他和江疏影坐在一起看剧本,他能感受到女孩儿投来长时间的注视,熬不过自己仿佛全心全意沉浸在剧本里从未抬头的身影,最后沉默地相伴度过几个小时。


有人路过,会笑他们是柏拉图式的交往。胡歌不作答,心里是一片安宁的荒原。


那时江疏影会大方得体地陪着路过的人笑笑,不说任何抱怨。


她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孩儿。


现在这个女孩儿坐在他对面哭了,垂着眼睛,到最后也没有摆出需要安慰的姿态。


胡歌抽出餐巾纸,手势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没有想好是要帮她擦掉眼泪还是只将纸巾放在她手里。


“别哭了。”胡歌说。


他知道江疏影在哭什么,又好像不太知道。


“对不起。”胡歌下意识就开口。道歉好像成为他的一种本能,他本人其实并没有太多理智分析事情是非对错的能力,但凡事情冒出一点争议或者不愉快的苗头,他下意识就要把所有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他本来应该尽自己所能搜刮出所有可以安慰的话语和自责的内容,但他现在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来探望病人的亲属,他看着默默掉泪的江疏影,觉得他们像是隔壁床的病友,他自己已经透支的体力让他说不出话来了。


他真的好累。


咖啡冷掉了,胡歌的指腹摩挲着冰凉的杯沿,没有一点想要续杯的意思。


“如果你不想说最后那句话,”他顿了一下,哑着嗓子低声说:“可以我来说。将来,你也可以说,是我要……是我对不起你。”


江疏影伸出手摆了摆,眼睛埋在另一只手里,却点了点头。


胡歌不懂她想说什么,但他想,反正最终是那个意思。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胡歌的语调很刻板,他想这可能比他入校考试时的表演还要失败。


女孩儿终于抬头,眼线被眼泪晕开一片,目光涣散地搭在一个角落,她说:“以后都不用了。”


她吸了下鼻子:“恕我直言,你不是一个特别适合照顾别人的人。”


然后她自嘲地笑了下,补了一句:“也可能我不是对的人。”


胡歌抬头看她,疲惫地解释:“不是你的问题。”


但对面的人好像已经并不打算听他说些什么了,她陷入了一种属于自己世界里的回忆,变成一个故事的讲述者。


“是你给了我机会,我喜欢你,但如果你不来表白,我不会说。当时我觉得,我的天呐,是胡歌哎,我怎么可能配得上胡歌。”说到这里她提高了一点音量,好像企图模仿一个充满美好憧憬的小姑娘,只是太刻意了,看起来只剩让人叹惋的生硬与违和。


“但是人总是要试的,不能等啊等,结果等到了一个超乎自己原本预期的人,就先把自己吓怕了。人不能总觉得下一个才是好的,可能到人生走到尽头,花了几十年,临了才明白,原来还应该是那个人。你说呢?”她停了一下,下意识反问了一句胡歌,看着胡歌瞬间苍白的脸色,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句问的有点可笑。


“现在我明白了,你不是那个人。”


“但这是我验证过了的,我才会安心。”江疏影坦然地笑了。


雨是突然就下了的,急刷刷地砸在玻璃窗上,像振聋发聩的鼓点。这个时节的风混着雨冷的像小刀子划在人皮肤上,没压紧的玻璃窗吹开一条缝,立刻灌进来一片潮湿的冰冷。


胡歌逃似的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拉住窗拴,没逃过江疏影的最后一句。


“我不想将来觉得,明明那么喜欢,却偏生错过了。”


这句话混在杂乱嘈杂的雨声里,依然清晰。


胡歌站在窗边,一瞬间闭上了眼睛。


他深深地呼吸,有冰凉的湿意沾在他的睫毛上,他想是雨。


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到烟和打火机,回头问了一句:“不介意吧。”


女孩儿不置可否地说:“你烟瘾突然上来了。”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抽的很克制,不用我劝,就知道忍着,别人说我真有本事,把胡歌的烟瘾管住了,我跟别人说,不是我管的,没人信。”


胡歌站在窗边,不想回身。他按了几次打火机,火星颤颤巍巍地擦亮又灭在暴雨倾盆吹进来的湿气里,从心底翻涌出一阵无法抑制的阴暗和暴躁:“我心里烦,不抽会死。”


他可以称之为恶劣的口气在江疏影眼里没有丝毫威慑力,她笑了笑说:“你就像个小孩儿。”


她起身走过去伸出手:“你把烟给我,我保证不会死,你要是再这么抽,三十年后倒是会死。”


“我现在想不了那么以后。”胡歌凌厉地转头看她,身上突然有一种不分性别的阴郁的美,这种美是他自己不自知的,就盛开的愈发热烈,却让人退缩,这种美很可怕,让人知道若想拥有,就要能包容他所有的利刺。


有这样胆量的人,实在少之又少,无数的人选择放弃那一份享受,因为做不到承受。


江疏影想,将来不知怎么样的人,可以承受他的痛苦,再享受这份美丽。


“以前有人劝你戒烟吗?”她静静地问。


胡歌竟然真的开始认真思考她的问题。


有皱着眉头严声厉色的母亲,还有一些偶尔唠唠叨叨的亲戚,几个厮混在一起的好友。


他突然有点想笑。


还有一个人,大概是全世界最没资格让别人戒烟的人,在分别的那天,抽走了他手上的烟,他还能记得那人修长的手指夹着烟那一瞬间漂亮的样子,还有低沉的声音,说以后少抽吧。


江疏影伸手去拿胡歌手里的烟,他电击一般抽开了手,江疏影停住了,想是自己现在也不是可以再管的身份。


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她走到一边拿自己的外套,给隔壁坐着的经纪人发信息说可以走了,套上外套的时候,她礼貌地点点头,还是把想说的说完了:“让你别抽了的人,都是想陪你到三十年以后的。”


她离开的背影很潇洒,全然看不出在这里哭过一场。


关门的一瞬间,她深深地看了胡歌一眼,眼里有些悲哀有些歉意,让胡歌真正弄不明白,他想,难道自己不是已经道了歉。


她真的说:“对不起。”


胡歌现在还不知道她到底对不起了谁。


最后她说:“真心诚意,这四个字每个字都好难。”


她走之后,胡歌还是摸索着把烟点上了。


这一场大梦醒来,他精疲力竭,胆战心惊。


一个漂漂亮亮,聪明大方,有见识有学历的上海姑娘,简直像是可以和母亲交差的完美范本。但过生日的那天,他自己回家了,看到母亲期待的目光,他有些压抑,有些直不起背,还是独自一人回去的。那一天他就明白,连这个借口也站不住了。


他小时候一旦有了心事,会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顺着自己很熟悉的路绕圈,其实无处可去,但依然要往外走,唯一的想法不过是,这毕竟是逃离的方向。其实这种方法很绝望,因为不管设定的路程有多么遥远,从踏出去的那一刻,就知道最终是会走回来的,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叛逆的事了。


自己搬出去住以后,他胆子大了那么一点,喜欢坐一辆可以一直到郊外的公交车,他愿意花大把的时间在上面,这是他认为很幸福的一件事,周围全部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他也不必和任何人讲话,他的时间全部都属于自己。


但这辆公交车是要坐回来的,无论车程是一小时,两小时,还是更长,无论他在车上看挪威的森林看到多么入迷,都是要坐回来的。


到了郊外的终点站,下车,乖乖地走到对面,再回到原点。


这是他徒劳的逃跑方式,他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早该明白这是,徒劳。


现在他在郊外下车了。


这个女孩儿就像郊外的公交站,陪他度过一次逃亡。


他无论如何还是要回去。


胡歌摸出手机,按了一个闭着眼也能打通的号码,袁弘在那边还没喂,胡歌就直接开口说,我分手了。


袁弘只说,哦。


胡歌说你这是什么反应。


袁弘说:“恋爱很意外,分手不意外。你那天说了好多,我当时想,如果只是她,竟然要你这么大义凛然地来问我。”


雨势渐渐地小了,淅淅沥沥淋在玻璃窗上,细细密密的雨丝看不清,像一层软烟纱罩着上海。


他把手贴在玻璃窗上,透过指缝间看着外面一片烟雨迷蒙,这样朦胧的温柔,让他想起一个人含泪的眼睛。


胡歌突然问:“武汉好玩吗?”


袁弘愣住了,他想了想笑道:“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胡歌坐在地板上,后脑勺贴着玻璃窗,一片冰凉的触感。他捏着烟,看指尖薄雾飘渺,房间里安静地像一个供人虔诚拜谒的佛堂。


“我想去武汉。”胡歌轻声说。


“今年过年,怎么样,我去武汉玩。”他语调轻快起来,好像现在就开始认真在期盼这件事。


“行,”袁弘说:“只要你能搞定你爸妈,再搞定你不敢跟你爸妈说你不在上海过年的胆子,再搞定你对不能给你爸妈尽孝的愧疚,再搞定你可能在武汉大马路上随时会想不开的后悔,你就能来。”


胡歌的眼睛转了转,笑了,说:“我不能。”


不能。


他挂了电话,把自己蜷成一团,很久没有起来。


他不想动,干脆听店里一首一首滚动的歌。


蔡健雅的声音很特别,让人一听就能入了迷。胡歌等了好久,那句歌词也只出现了一遍,没有再重复,错过了就错过了。


我想我们都不例外,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着合身的爱,好像童话里那捡贝壳的小孩,到最后才了解已经错过了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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