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的秘密

总之岁月漫长 然而值得等待 / 靖苏 凯歌 诚台

【凯歌】空白格 16.

#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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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格



16.

要他选歌的时候,胡歌很为难。


工作人员为了让他不要有负担,特地轻松地嘱咐他说“随便选首自己常听的熟悉的就好”,胡歌点头答应,转过身去之后想,自己应该是唱不出来那首歌。


《离人》对他来说不难唱,只是恰好陪过他走了一段离开的路。


琅琊榜杀青那天,王凯送了他一程,他从车子的后视镜里看王凯转身的背影,耳朵上挂着的耳机里放的是离人。


胡歌听这首歌听了一路,然后听了六个月。


他站在镜子前,端着手机试着张口跟唱了几句,卡在和从前很多遍一样的地方唱不下去了。


你不肯说再见,我不敢想明天。


这句话是插在他喉咙口的竹签,封住他的喉舌,碰一下会拉动粘连溃烂的伤口,已经很多个月。 


他冲着镜子咧开嘴角,让紧锁的眉头变成假笑。这两种表情没什么区别,硬邦邦的触感,敲上去都是碰到面具外壳的脆响。


胡歌有时不明白,为什么就活成了这样。


他被经纪人拎到一边塞了烟说聊几句的时候,脑子里也是这句话。


“会有个VCR,基本上是请大众知道的一些你的艺人朋友说的祝福,做一个合辑,”经纪人抱着臂,稍显局促地搓着手肘,小心地瞥着胡歌的神情:“有那个谁,小江。”


胡歌眯着眼睛叼着烟,坐在台沿子上专心听着伴奏最后几个音节,一时间没有搭腔。


对方只好自己接着往下说:“你到时候看到那边,绷着点。”


身后开始用第二首歌试音响,胡歌长长地吐出一口烟,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烟雾缭绕间的眉目有种沧桑清冷。


在胡歌身边有两种会让人感叹的瞬间,一种时候是‘胡歌也不过就是如此’,看他没有化妆前乱七八糟的头发,看他急了之后说一件事也会磕磕绊绊断断续续,看他私下简单的短袖和牛仔裤也穿不好的搭配,看他也为饿肚子而抱怨,看他也被家长里短困扰,看他因为一个普通的玩笑就开怀大笑形象全无。另一种是时候,就像是刚刚那一眼,让人觉得‘永远也没有人真的认识胡歌’,胡歌爱独处,但明白自己不能独处,他尽量将自己的生活用说笑玩闹的胡歌铺满,也会有一个沉默寡言的胡歌时不时从缝隙中蹦出来,闪现一下再被他关回去,这是他不能控制的,他把那个开朗健谈的人称为自己努力的方向即想要成为的样子,而他心里明白,那个收敛而防备的人,是他的本我,是他还没接触社会与外界,几岁时就会躺在床上思考生与死的自己。外人看胡歌,面对面时他笑容满面,在他背过身的一瞬间,常常会让人想,刚刚那个笑容,可能就不在了,也许还在,也许维持着没那么强烈,都是猜测,只是当胡歌背过身去的时候,没有人能绕过去看他的样子,他很少许人看他的样子。他常享受话剧舞台上面对黑暗只有一束光打在他身上的时候,那一刻,能同时享受万众瞩目和孤独,那一刻,看起来,好像任何人都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胡歌把烟头从嘴里拎出来,拍拍沾上烟灰的裤腿,他想要接话,却低头咳嗽起来,他感觉自己染上了个很擅长咳嗽的毛病,一旦咳起来就止不住,总要咳出撕心裂肺的骇人样子来,他把自己咳笑了,用还有点浑浊嘶哑的声音就喃喃说道:“这还怎么唱……”


音响里轰隆隆地放着《一个人万岁》,他在这里和人谋划着掩盖前女友的事,感觉人生变成一出荒诞剧。


他想他今年生日许的愿好像是能够好好做一个演员,于是老天就把他人生所有的事情都变成做演员的机会,心怀鬼胎地唱着歌,再假装如常看VCR,粉丝办一个十周年的庆典,就这样的事情他也在演。


胡歌回看经纪人担忧的眼神,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明白。我不会点破的,我兜着。”


“你不点破什么?”经纪人反问:“不点破你们在一起过,还是不点破你们已经分了。”


胡歌叼着烟看着对方,愣了一会儿:“那你想怎么样。”


“我能想怎么样,”经纪人垂眼看着地板,脚尖胡乱在地上踢了两下:“你不都说了,你愿意兜着点,我还说什么。”


胡歌眯起眼睛,他本能地觉得,对方的话并没说完。


“你别吞吞吐吐的。”胡歌本身不是个急性子,也不常这样急切催促别人的话,但他是个细致的人,他能感受到,好像看到了一团阴影微弱的轮廓,引他伸手去摸索。


对方几次深长的呼吸,等了一会儿,像是终于准备好了措辞:“将来,假如啊,透了一点风声……就是,你明白,公司这剧将来是要播的,别让彼此太尴尬。”


胡歌夹着烟的指尖一瞬间停在嘴边,他看着对方,冗长的沉默仿佛战前紧绷的对峙。


他听明白了,毕竟是偶像剧,主打着校园和运动,到头来真正炒热话题和关注度的还是爱情线,他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一部剧换一个绯闻,看来是公司想要加点暧昧新闻当佐料,也是平常事。


他这沉默和犹豫,不知在对方看来如何,但在他自己,其实很可笑。


听到的一瞬间,他心里想的居然是,如果接了伪装者,绯闻在他拍戏的时候炒起来,他怎么解释,他要不要解释,他解释给谁听。


这么多年,捕风捉影的绯闻在他身上就没断过,胡歌早学会了不在意也就不妨碍,现在他仿佛耍了个小孩子的倔脾气,但是他不想带着绯闻进伪装者剧组。


不只是绯闻,山影和正午的团队对胡歌来说是另一个世界,他接触他们的时候,感觉自己是一个婴儿,除了绯闻,还有其他所有,在他接触这群人的时候,他不想带着从前的一切。


“我尽量。”胡歌撇开目光,表了态。


经纪人愣了愣,不太满意的样子,想要更干脆利落的保证,重新开口:“公司……”


胡歌没太听进去对方说的一通话,开头这两个字就够了,算是他多年的紧箍咒。对方说来说去,胡歌听到两个词‘公司’和‘人家小姑娘’,他想他这辈子永远败在负罪感手里,施恩于他一次,可以套他一生,被他亏欠一次,可以换无数承诺。他到现在,觉得自己是对不起了江疏影,他其实将她当作了一个试验品,这个实验失败,他就放弃了这个试验品。


最后胡歌摆摆手,打断对方的话。


他笑着说:“好,我兜着。”


胡歌上台前,喝了点酒。酒这东西对他来说,壮胆也坏事。


他下台之后都不能相信自己真这么说了,唱了离人,他说离人是和自己过去的角色道别,唱了一个人万岁,却说其实一个人不万岁。最后唱到唯一的时候,耳熟能详的歌他从前没有在意过歌词,在场上都还捏着提词卡,原来这歌词不只是表白,更有一层坦白。


下台之后,有人听完三首歌和他说:“你要是真有故事,就藏藏好了。”


他揣着点心虚半开玩笑地反问:“我发挥的这么好啊?”


那人回道:“嗯,听起来是个曾经有故事的人。”


“那完了,我这已经唱了,藏不住了。”胡歌笑着说。


对方却深谙一番大道理似的说:“那就说明你这故事还没完,你啊,还在未完结的故事中,还想接着往下写呢。”


这话胡歌听着有意思,直到回家还在琢磨着。


他把这个命题名为敢不敢搏一把,但他不是个豁出去的性格。


他把这个问题设为要不要往前迈一步,但他并不是自己转开门走出去的人。


他还问自己,有没有想好面对未知的状态,其实他明白,也没有。


胡歌将自己的纠结具体化为一个又一个复杂而深奥的问题,答案都是否定的,只有一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他抛开所有的顾虑,困扰,犹疑之后,问自己本能的最简单的问题。


想不想见王凯。


他想。


他真的想。


手机里有无数信息和电话,各色各样的人来轮番游说他,接伪装者这部剧,他拿打太极的那一套应付了很多人,觉得自己练就了几招本领,能对付得了他可能对付不了的那个人。


但胡歌没用上。唯独王凯,和他聊起伪装者的时候没劝他接。


胡歌当时说了很多自己的考量,觉得好像不太能驾驭这个角色,但又对山影的团队很有感情,王凯就直接说,那就算了。


王凯说:“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因为人情而接剧了。”


胡歌哑然。他不知道王凯是如何活的这么通透,他如果回看自己这十年的事业,拴在他脚上的镣铐,就是人情。


王凯这个人就是这样,胡歌觉得和他讲话的时候像是在下一盘棋,最后自己面对的局面,就是王凯撂下一枚棋说,将军。


这条消息躺在胡歌手机和王凯的对话框里,贴着底边栏,胡歌没有回复,他根本就哑口无言,王凯也默契的将对话在此告一段落,在两人之间打着未完待续的省略号。


他翻开这条消息看着咧嘴笑。


想见他,想当面听他说话。


就是这么简单的想。


胡歌记得小时候学游泳,他死死地扒着救生圈不撒手,周围的人撺掇他,说你这样怎么算真的游泳,怎么能感觉到好玩儿。有一次,他鼓起勇气拿掉救生圈下决心要学,踏进水里之后,却没有及时扶住他的一双手,那几秒中他可以记得一生。他在即将溺毙的慌乱中,痉挛般的挣扎和刺入骨髓的冰冷和恐惧。


他只尝试了一次,然后一辈子也不会游泳。


胡歌不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


有的事情,他一辈子只尝试一次。


就且看这一次的结局。

 


王凯哼着歌第无数次从面前溜达过去的时候,胡苗的眼睛翻到天灵盖里,她把手里的文件夹敲的啪啪响,扎着下一秒就要开始长篇大论的架势,但王凯对此充耳不闻。


有小姑娘端咖啡进来,工作人员哄哄嚷嚷地围过去接,小姑娘长得灵气漂亮,几个男生端着咖啡搭讪,小姑娘透过一层人群踮着脚尖说:“王凯老师,您来杯咖啡吧。”


王凯一边走过来一边客气地笑着:“谢谢,放那吧,辛苦了。”


他走近之后点了个头,端着咖啡转身走了,没管身后热聊的人群。


头发染成彩虹色的小年轻一边收拾着化妆箱,一边四下打量着房间里的人,几个人围着小姑娘转,几个人在一边忙自己的事无动于衷。小年轻麻利地把准备工作做完,忍了又忍,回头盯着王凯,蹦出一句:“凯哥,您有对象了吗?”


王凯剜了他一眼,沉声说:“想什么呢。”


王凯的冷下脸的时候五官线条锐利,带点威严的样子,小年轻这样话多嘴快的人,也顶不住他这一眼,话到嘴边气势先怂了,撇了几下嘴才嘟囔着说:“我琢磨好几天了,你最近有点不一样……”


王凯也没生气,来了兴致,挑眉看着小年轻等他的下文。


“怎么说呢,就是感觉稳住了,”小年轻立马来了兴头:“这人呐,分为有家室和没家室的,两种一眼就看出来,这没家室的人,甭管他多大能耐吧,是飘着的。”


“但是呢,您这样儿……”小年轻说之前顿了下,先陪了个笑脸,好把接下来的话说完:“您这样儿特像脖子上套了一透明项圈儿,再胸前挂一大牌子,上头写着,已经拴着了,有主儿了。”


王凯把手机往玻璃桌上一撂,哐当一声,吓得小年轻闭了嘴,王凯盯着他,似笑非笑地问:“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敢说?”


小年轻在旁边同事半真半假的抽打中跳起来跑了,关上门的一瞬间,他觉得王凯并没生气,那低沉的嗓音里明明混着洋洋得意的欢愉。


胡苗顺势把一众闲杂人等都清了出去,翻开文件跟王凯正儿八经地开始说。


“这就定了啊?”她心有不甘地问。


“嗯,”王凯低头刷着手机,出声应她:“好。”


其实很多话胡苗早就颠来倒去说过无数遍了,事情已经定下来,她也没气可撒了。


王凯仍然勾头看着手机屏幕,眼角余光扫着胡苗发不出脾气憋屈着的样子,忍不出咧开嘴。


“笑笑笑!”胡苗拿文件夹拍他。


“你应该替我高兴,是我真的想要明诚这个角色,而且想要就得到了,”王凯转头对她说,他想了想,把胡歌的名字含糊咬过去,吞回肚子里:“……说,男一命不见得就是好命,能做主的命才是好命。”


“我是个演员,就好比是个画家,我愿意拿到一张白纸任我发挥,而不是拿到一个成形的画稿只让我填填颜色,那不叫画家,那叫儿童涂鸦。”


胡苗拧着眉头:“这个角色,我左看右看,怎么说呢,感觉就是个模糊的背景,是个衬,你明白吗?”


“看一眼很模糊,没有具体形象,演员反而喜欢,”王凯笑着说,“你觉得模糊,没事儿,我要做的事就是我能让这个角色长成我的脸,我来让他具体。”


让胡苗再说不出什么的,其实是王凯这个笑。


王凯是一个很容易做顶梁柱的人,在家里,他是拍板做决定的人,在公司,艺人和经纪人的关系中,胡苗心里明白,领着他这一小圈人走的人,是王凯。他身上的自信和笃定都有感染力和征服力,让人有底气,让人信服。


半饷她说:“你就是这么在侯总跟李导面前扯的是吧。”


“哎,我是讲道理,讲道理。”王凯勾着嘴角,重新低头玩手机去了。


其实除了这些,王凯还说了很多。


起初,听李雪聊起伪装者的计划的时候,只是大家的一个酒场,几杯下肚,他无意似的提了原班人马几个字,惹得李雪念念不忘。


他没想到酒醒之后,李雪的记性这么好,不仅没把这几个字忘了,顺带提这个事的人李雪记得也很清楚。


所以后来被老板指着鼻子骂的也是他。


王凯还记得那天侯洪亮把手搭在额头上,整个人仰躺进沙发里长叹:“就为了你,我们忽悠胡歌费了老大劲儿了。”


他拎着酒杯,恭恭敬敬的坐姿陪在一边,一幅毫不知情的无辜模样,只是笑的有些别有深意:“原班人马要多原,您定的,可不是我。”


侯洪亮一愣,从镜片后面打量着王凯一派事不关己的姿态,嗤了一声笑了,连说三声,好好好。


时间差不多到点,王凯起身走到衣帽间里,胡苗看看表,也站起来收拾东西,最后叹口气,朝里面说:“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了。”


王凯松着领带,声调里混着笑意:“你觉得可惜,我觉得赚了。”


胡苗咂咂嘴:“一个男三。”她又高声向里喊:“您把男一男二留着,好请谁来呢啊~”


王凯解了领带,白衬衫开了几颗扣子,走出来倚在门框上看她。


王凯的长相是正派的,有一种端庄威严的帅气和让人忍不住妄测的禁忌感,这样的人若是再添丁点痞气,挂着个犯浑的微笑的时候,要人命的好看。


他把里面的灯关了,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然后低声说:“我这叫,张网以待。”


胡苗觉得,如果他此时咧开嘴笑的话,仿佛就会看到一口白森森的獠牙。


“殿下,”她阴阳怪气地喊;“江山与美人,孰重啊!”


王凯懒散地走出来,扫了她一眼,说:“我能让它,两不耽误。”


胡苗扫一眼时间,示意他自己折腾吧,得先走了。


听到门甩上的一声怦响,王凯慢慢地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的眉梢眼角。


明显吗。


他下意识四下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房间,只有灯光明晃晃地照亮一切。


他缓缓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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