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歌】空白格 7.
＃凯歌 ＃双向暗恋
空白格
7.
从正殿走到宫城门口，一共一百二十七步，梅长苏走完这最后一段路，不会再回头。
胡歌走的很慢，还拖着梅长苏病弱的身体，一直垂眸看着铺往宫外的石板道路，他的思维有点恍惚，抬头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眩晕，模糊的视野很慢很慢最终对焦到面前的摄影机上，他看到很多熟悉的身影，每个人脸上的除了平日里的真挚，更多了几分按耐不住的热切。
“卡。”是导演的声音终于传来。
胡歌如释重负地笑了，完成这个使命的满足感暂时压过了心中的不舍，他抬头看看这道宫门，回想刚刚里面的惊心动魄，他想，阿苏，我把你平安地带了出来，现在，我把你就留在这里。
胡歌穿着素色长袍，头戴白玉冠，深深地举了一躬。
这是梅郎最后的谢幕。
盛夏的烈日灼烧在人的皮肤上，照得人睁不开眼睛，胡歌静立在城门外，心里一片悠然清净，他回身看着刚刚走过的宽广肃穆的宫道，恢宏的正殿从这里看过去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恍如隔世。
他能看到远远的有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正往这边走过来，翻涌的衣摆在日光下反射出一阵刺目的光芒。
那是萧景琰，胡歌微微地眯起眼睛，而我已经是胡歌。
李雪从人群中挤过来第一个抱住胡歌：“恭喜杀青。”他声音不大，满满的肯定，胡歌心里充满了感恩。
松开拥抱，李雪退开了一步，双手举过头顶，热烈地鼓起掌，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带着欣慰和骄傲。
“恭喜胡歌琅琊榜杀青！”
陈龙先凑到了胡歌身边，四周的工作人员都涌过来，有例行的鲜花递到他手中，每个人说着恭喜和辛苦了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听不清楚，最后融成一片热烈的声响。
胡歌终于在人群外看到王凯，穿着戏服，即便站在远处依然耀眼。王凯没有走过来说一声恭喜或者再会，没有过来给胡歌一个拥抱，他在原地安静地站着，透过层层人影，够感受到胡歌看过来的目光。
四目对视，王凯笑了。胡歌看到他抬起手，郑重地为自己鼓掌。就是这双手，刚刚为梅长苏挡下一盏毒酒，然后现在衷心地送他离开。
胡歌连声道谢着从人群中挤出来，慢慢走到王凯面前。
“别说俗气的话啊。”胡歌对他说。
王凯依旧笑着，他没有非常激烈的情绪，没有撕心裂肺的不舍，没有高声笑语的欢闹。他不知道这样可以强撑多久，但他倔强地不想说离别。
“遵命，胡老板。”王凯说，然后鼻子一酸，他知道，自己可能是红了眼眶。
胡歌举起双臂，颠了颠袖子，这场景似曾相熟，如同他对景琰说起我再也打不过你时，一模一样含泪的打趣。
这次他抱了上去。
这个拥抱很虚，仿佛蜻蜓点水一碰而过，胡歌听到玉石和金属碰撞的声音，感受到自己的耳畔擦过王凯的脸颊，感受到王凯的手在他背上仅有一下但坚定的抚慰。
陈龙同样是今天杀青，补完最后一个镜头，高声喊着胡歌和王凯，说要合照做最后的留念。
李雪接过手机，看着拗造型的三个人身上厚重的戏服，无奈地说：“还穿着？不嫌热啊。”
胡歌一愣，哦，真的不用再做阿苏。
梅长苏的戏服为了符合他的气质，用了轻软的布料，却层层叠叠纠缠在一起，胡歌从来搞不清楚。刚解开一件外衫，里衬的线绳就也勾出来，挂在一起打成一个死结。胡歌尴尬地笑笑，一只手在背后够啊够，找不到带子的另一头。
“别动。”王凯低沉的声音贴在他身后，胡歌感受到一只手探进他的外袍，沿着他的腰线摸进里衬里，和他的皮肤就隔着一层薄薄的内衫。胡歌一动不敢动，腰上一阵软麻钻进他心里，他忍不住有几声鼻音轻轻哼出来：“……痒。”
胡歌一边的袖子被剥掉，衣绳被他自己扯的在身后打成死结，王凯就在他身后不急不慢地解着，他的思绪有点飘忽，他想转过来看王凯修长的手指缠绕着自己衣带的样子，又有点庆幸这样看不到彼此，他可以板着脸，装出如常的模样。
王凯第一次发现胡歌这么怕痒，他试探着把手指顺着身体往上，刚隔着衣服碰到胡歌胳肢窝里的软肉，胡歌就大叫一声甩开手。
他转身看到王凯阴谋得逞和发现了秘密的诡异笑容，耳朵烧的通红。
“你！”胡歌气的一时语塞，伸手就去扯王凯的外袍，王凯后退几步躲开，还是被胡歌拎住衣角，胡歌猛的一掀，把王凯的外衣整个扯下来。
“王凯！胡歌！”服装组老师在远处尖叫起来。
然后两个不爱惜剧组衣物的恶劣分子穿着内衬抱着对方的衣服统统罚站。
这合照最后拍的很是幼稚，两个人脱的只剩里衬，衣冠楚楚的陈龙也被两人带的只能发起疯来，笑的形象全无，在琅琊榜留下最后的剪影。
胡歌在酒店的房间里坐了很久，不知从何下手。
房间里一片安静，隔绝了所有的嘈杂和喧嚣，冷气开的很足，冰冷的感觉在每一个毛孔里炸开，胡歌抹掉额头上的一层汗，忽然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这根绳子绷得太紧太久，又松的太快太彻底。
他拉开行李箱，先抱起所有的剧本，厚厚一摞摔进箱底，一声闷响激起一片浮尘。
结束了。
世间再无梅长苏。
众人于胡歌，胡歌于梅长苏，他都不想要什么轰轰烈烈的告别，那样很像盛大但强迫式的别离，一个隆重的形势只适合于能够笑容满面大气谢幕的人，但不是这次的他。他做不到全然潇洒，就只想一个人慢慢让自己走远，不要让人看到他，这样他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偶尔还可以驻足，偶尔还可以回首。
阿苏，他在心里说，我是要全然放下你，还是可以带走一点你的感情。
胡歌茫然地起身开始收拾，挪了几步被箱子绊的一下踉跄，踢到的小拇脚趾钻心的疼，两天前大件的行李助理已经来打包过了，房间里只剩下他日常要用的小东西，零碎的铺在每个角落，但把房间充斥的满满当当。
这是王凯来他房间里对戏时候固定会用的水杯，胡歌把一只马克杯往里推推。
这边有一罐方糖，一半都是被王凯挖了去，王凯没法跟着自己喝黑咖啡，每次都要加糖加到胡歌嘲笑他，你这是喝的根本就是奶茶。
这包烟是那天夜里和王凯在城墙上抽剩下来的，胡歌舍不得抽完，在角落里放到落了一层薄灰，再没有第二次机会。
还有这盒茶叶，胡歌把包装精美的罐子拿出来，码在行李箱的角落里，王凯喝茶喝的很精，胡歌也拿不准这茶的价格，只记得王凯第一次来敲他房门时候，笑容有点拘束，有点生疏，但很好看，他说今后合作多多关照，这盒茶叶就当见面礼。
胡歌拖着还隐隐作痛的脚趾，连蹦带跳地去开洗手间的灯。啊，他懊恼地张了张嘴，前两天房间里的吹风机坏了，拍摄只剩最后几天，他也不想再喊助理买台新的，干脆去敲王凯房间的门，征用了他的吹风机。本来说好只是借一天的，胡歌把电线卷好，没想到用到习惯都忘了还。
还个吹风机就行了，胡歌扑哧一笑，他瞥到洗漱台上的几个剃须刀刀片，这也是自己的没了之后跑去王凯房间搜刮了对方的几个过来，胡歌心想，这他应该不用我还了。
他扶着门框从洗手间里出来，脚趾木木的没了感觉，胡歌想，该不会流血了，但他也不想管。
胡歌绕了一圈又重新坐回床上，他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吹风机。
什么都没留下，什么都要还回去。
拉上最后一道拉链，然后落锁，胡歌扶着行李箱的把手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一扎还剩几罐的啤酒贴在他脚边，无人认领的样子有点可怜。
胡歌想了想，拎起这扎啤酒，慢慢走出房间。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临近杀青，今天一起走了两位主演，剧组的生活制片和艺人助理在这层楼行色匆匆络绎不绝，胡歌走几步就和一个人擦肩而过，和每个人打招呼，听他们说着要走啦，然后自己点头说是的，谢谢。
走廊里灯光很足，胡歌看每个人鲜活的笑容，看他们一张一合的嘴，都仿佛是慢动作，好像一个色彩艳丽的无声片。
他最后一次站在这个房门口，敲了敲门。里面应声很快，几乎是瞬间的反应，门打开的时候胡歌看到里面的王凯，眼神里是热切，嘴巴却是欲言又止的犹豫不决。
胡歌先抬起左手：“还这个。”
王凯接过吹风机，眼睛却不离开胡歌，他答应了一声：“哦，好。”这个人真的挺神奇的，胡歌想，只是还东西这样一件事，只是一个好字，也能说这么缱绻温柔。
然后胡歌抬起右手：“这酒我带不走，就托付给你了。”
王凯没说话，今天的冷场格外的长，胡歌咬着下唇，平静地笑着，心想，走的是我，你干嘛这么沉默。
“啤的，”胡歌把酒举到王凯眼前，笑得眯着眼睛：“没红的，别嫌弃。”
“何必托付给我。”王凯伸手接过，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罐递给胡歌，又拿出一罐直接拉开拉环，喝了一口。王凯正了正身上的衣襟，像是准备多时的士兵，他侧身从房间里出来，关上门，拿着啤酒罐的手向外指了指，他说：“走吧，干脆喝几杯，就当我送你。”
终于，胡歌心想，终于说了送别的字眼。
要如何说再见。
他还没理清这一切，还没能学会接受和处理这种久违的冲破心房的感觉，他如鸵鸟般缩在梅长苏的躯壳里，拖延着不去思考，盲目地享受这种让他卸尽防备的舒适。在自己透过萧景琰看向王凯的一瞬间，他不愿承认的，在他意料之外萌发，他想，这是暗恋。
这一场他自己的秘密情愫，在他割舍了阿苏的第一天，宣告终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