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歌】空白格 4.
＃凯歌 ＃双向暗恋
空白格
4.
凌晨的温度几乎降到冰点，寒风卷着四下散落的陈设窸窣作响，胡歌把下颌埋进高领毛衣里，羊绒细腻柔软的质地让他忍不住蹭了蹭鼻尖，一点毛絮混到鼻腔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边一路垂头沉默的男人立刻看过来，皱了皱眉头。胡歌笑了笑，两弯眼睛从衣领上露出来，然后摇摇头。没事儿，他原本是想这么说，却没发出声音，嘴巴埋在衣领里也看不清口型，但身边的男人像是读懂了他的意思，眼神仍旧在他脸上流连几下，才重新低下头，沉默地走着路，眉头却不展开。
积雪在脚下踩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是并肩而行的两人之间唯一的音调。
这人，胡歌偷偷地把眼珠转向一边，也不问去哪，就这么直愣愣地跟了一路。
放在平时，他肯定会大肆调侃一番，但今天不行。胡歌能感受到王凯目光里的不同，他的眼睛好像一个带着深潭的牢笼，今天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想要破框而出，有迸发的力量却只有纤细的身躯，撞不破坚硬的壁垒就被身后一只无形的手拖回不见底的深渊，回归一潭死水。
那样子，是一种安静无声地请求着不要搭话的落寞。
这个人，就连颓势也迷人。
胡歌自己的五官是温润内敛的柔和气质，是一种没有锋利棱角的帅，是能让人脸红心跳却不尴尬，在抬头相视一笑时无限的温柔包容。有摄影组的小姑娘，戏称他这是可分享式的帅。
什么是可分享式的帅？胡歌听着新奇，很期待这个答案。
就是那种高一高二的所有学妹可以同时仰望喜欢的一个高三学长的帅，大家完全可以叽叽喳喳的在走廊里挤成一排，一起看一个人路过时的翩然身影，可以很多人凑成一堆，一起偷偷讨论着一个人的一次笑容，将这点回忆转化成一点绯色的念想。大家口口相传，可以将对一个人的喜欢分享成所有人香甜的秘密。
还有不可分享的帅？胡歌自己揣测着，想到了答案。
就是王凯的帅。他的五官是上天的利刃一气呵成的完美雕琢，留下一些剑锋的凌厉。他有的时候会有清澈的目光，好像不能染尘的晶珀，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卷进丝绢里，死死地护进自己的怀中，不能让别人再瞥去一眼。有的时候，他的帅会有侵略性，深沉多情的眉眼可以势不可挡地撞开每一扇上了铁锁的心门，走进去，他可以用凌人的姿态俯瞰已经每寸每分都属于他的领地，然后狠狠地烙上他的标记，让人一生不能逃离。从此，满心满眼只有他，自己捂在心口的宝贝，给人看一眼，就是钻心腕骨的疼痛伴着烧尽心智的嫉恨。
胡歌想，王凯真的是这样的人。
王凯的身材挺拔修长，即便沾染了点落寞的意味，在他身上也变成萧索的落魄贵族，失了利爪的雄狮，依然挺立，不失尊严。
他身上那点多情又迷离的味道，迷人到令人疯狂。
胡歌觉得自己的城墙要建不起来了。他和王凯不一样，他偷偷揣测，王凯应该是在爱情里勇往直行而无谓的人，他的爱情是一副薄甲一柄长枪就直冲战场，杀到心爱的人面前，然后解甲投降。但胡歌的爱情是防备与等待，他一边修筑自己的城防，一边向外张望，现在他有点乱了方寸了，他的等待大过了防备，他竟然盼望那个人冲过来，破开他的门窗。
胡歌从发觉自己会关注身边这个人的习惯和情绪开始，就知道了，这一次自己可能逃不过。他细腻的心思不是全盘式的撒网，无关紧要的人分不到他的关心，他连否认都不能，因为王凯写剧本批注时喜欢咬笔尖，大段的台词念十遍以上还背不下来就会皱眉，清早起来不喝咖啡要喝茶，晚上回去会有一杯红酒，一包烟还剩几支，尴尬的时候会用舌尖舔过下唇，这么多的事情，在胡歌自己还没发觉的时候，他的眼睛就已经替他收集完了。
就像今天，只要一个一闪而过的眼神，他就知道王凯心里藏着一个结。
他不知道王凯的低靡因何而起，也许是外界舆论的压力，也许是拍摄工作的苛求，也许是看到门口有只瑟瑟发抖的流浪狗，也许是今天的盒饭里放多了太多青椒，也许是接了前女友的电话。
胡歌定住脚步，抬头看着天空，没有一颗星星，没有一点光芒。
“到了。”胡歌转头看着王凯，依旧缩在毛衣里，低温让他止不住弯腰，闪亮的眼睛期盼地看着王凯，认真地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高耸入云的城门，在夜色里只有一个鬼魅冰冷的模糊轮廓。
王凯知道这是哪里，是还没拍到的场景，在这里，梅长苏和萧景琰撒了最后一个谎，萧景琰和梅长苏有一场诀别。
“来这里干嘛？”王凯站在昏黄的路灯下，说话时吐出的白雾蒙住了他的笑脸，有一种看透结局的坦然：“现在就让我送你走？”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控制住声音，好像有一丝颤抖从裂缝中流出。
“说什么呢。”胡歌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他低头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站在原地的王凯：“怎么，没上去过？”
王凯摇摇头，他没有那么快想到最后。
胡歌轻车熟路地找到上去的入口，示意王凯跟上。
王凯落了胡歌几步远，等他登上城门的时候，看到的是胡歌趴在城墙上远眺的模样。风把他鬓角的碎发吹起来，凌乱地散落在耳边，鼻尖冻的通红，有点狼狈，但他有一种光彩夺目的眼神，像是扬帆起航时看像大海的船长，充满坚定的向往和安逸的平静。和白天会吃掉一片饼干碎屑还嫁祸于别人的胡歌，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
胡歌让王凯着迷的地方就在这里，因为对他的了解竟然不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递进，他并不是简简单单洋葱似的人，从低到外循序渐进，胡歌并不是，撕开一层他的顽皮，里面是成熟，撕开这层成熟，里面却又是纯真，撕开这层纯真，看到的又是稳重。
他有自己坚不可摧的精神世界，完美到只容得下他一个人。
王凯走过去站在和胡歌并肩的位置，才明白胡歌钟爱这里的理由。这是整个拍摄地点里能找到的最高处，城门之外，一片开阔，黑夜里看不清远处，但王凯觉得，这只取决于人心里怎么想，想要看多远，就能看到多远的地方。
“心里想多远，就能看多远。”胡歌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敲在王凯心里。
“坎儿再大是现在的坎儿，将来，远着呢。”胡歌点了一支烟，白烟混着冷雾让他眼睛里沾染上一点湿润的潮气，眼神仍旧看着前方，变得朦胧。王凯没有说出什么具体的烦恼，他只能凭着自己的一点猜测，说出一句模糊的劝慰和开导，希望王凯听得懂自己的意思。
他试着转头看向王凯，看到了真挚近乎虔诚的目光。于是他悄悄地别开目光，逃避他并不能承受的。
烟还是白天在手里摸索过无数回的那根，现在叼在王凯嘴里，他并没有点燃，只是和身边的人并排沉默地看着远方，各自想着心事。
“不抽？上来干嘛。”胡歌碾灭一根烟蒂，重新摸了一根点燃。
王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在朦胧月色里看对方这张十年来迷倒万千少女的脸庞，想自己真的是好笑，莫名其妙就想到这么句话，更加好笑的是，竟然说出了口。
“有人说，想接近一个吸烟的人，就去和他一起抽，但不带打火机。”
“要我借给你吗？” 胡歌转头看着王凯，闪烁的红星映在他乌黑明亮的瞳仁里。
王凯不说什么，只是看着胡歌。
胡歌垂下了眼眸，定了几秒，伸手抽走了王凯嘴里的烟。
这个动作仿佛他自己也本没有想到，只是下意识就做了，并不潇洒，也不帅气，急急忙忙地甚至指尖擦过了王凯的嘴唇。
胡歌没有抬头看着王凯，他吐出一口白雾，然后低头把自己的烟从嘴里了抽出来，将火星送到对方的烟上。
等候的那支烟好像期待已久，在触碰的霎那间，一点即燃。
胡歌把烟递回去，举到一半的位置，仿佛是犹豫了。
对面的人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王凯心里有点报复的快意，脑海中全是刚刚一瞬间推开门时裸着一片肌肤的胡歌，和门外堂皇无措的自己。
王凯没有伸手去接，微微低头，留给胡歌一个完美的侧脸，胡歌的眼里仿佛画面被处理成了慢动作，一帧一帧晾晒自己的防备有多不堪一击，眼睁睁地看着王凯直接张口咬住了自己递过去的烟尾。
这次是切切实实的，他的手指上留着对方的嘴唇清清楚楚的触感。
王凯的目光仿佛钉子定在他身上，胡歌突然有一种毁灭式的放弃感，你把我钉死在你手里好了，我本来就逃不过这一劫。
他抬头回看着王凯，绞尽脑汁搜刮出一个吊儿郎当的笑容：“你这招，泡妞都不太好使吧。”
意料之中看到王凯错愕的神情，胡歌有一种被抓紧的衣领突然放开的感觉，不再窒息，但呼吸几下，就嗓子发痛，痛的厉害了，连着心跳一阵一阵，都有种痉挛的感觉。
“你前任，能有几个抽烟的。”这话没说利索，说完胡歌自己都呛到咳嗽不止，转身重新看向远方。他并没有想要王凯回答，只是他自己的方法太笨了，想要清醒，只能给自己一鞭子甩在自己身上，把自己抽的鲜血淋漓。
只是胡歌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
“你知道吗，下午刘涛和我还在聊你。”王凯捏着烟，看着烧焦的烟丝，皱着眉仿佛在回忆什么。
“我们说，你这么好，为什么不找一个。”
胡歌看着王凯的侧脸在光影中闪现，薄唇之间衔着一节香烟，心想只有四个字，不可分享。胡歌并没有觉得王凯漂亮的眼睛是他脸上的点睛之笔，他觉得王凯最性感的地方是他的嘴唇，指尖擦过薄唇的时候，他脑中有一瞬间，想把手指贴上自己的嘴唇。
胡歌知道这部剧的分量，拍完之后，会有成千上万的人知道自己身边这个人，欣赏这个人，为这个人疯狂。原来不可分享的人要给众人看时会有那么不甘心，是我先知道的，他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但他也有满足感，想这些万人簇拥是这个人应得的，迟了这么久，终于来临。
王凯转头看向他，他才发觉自己迟迟没有回答。
“我是消极的乐观主义者。”胡歌真字酌句地说。在爱情里他永远是被动的，只知守卫，不知进攻，但他并不着急，他有时会想，等的人，会有吗。
会有的。他看向身边的人，会等到的。
王凯愣住了，这句话的意思很深，他好像在逐字逐句的琢磨，手里的烟一直烧到手指才发觉，他猛地一撤手，灼伤的感觉停留在手指上，烟头从城墙上一直坠落，到底看不到踪影了。
两个人下意识地一起往下看。没有看到烟蒂，回应他们的只有凌晨还在坐着扫尾工作的清洁工阿姨。
阿姨扯着嗓子大喊一声：“谁啊？”
王凯和胡歌对视一眼，同时猛的蹲了下去，缩着脑袋不出声。
两个人离得太近了，都能感受到彼此呼吸中的烟草味。王凯看着胡歌又神采奕奕的眼睛，心想，完了，我现在也是七岁。
胡歌突然动了一下，王凯瞬间明白他要干什么，抢在对方开口前大喊了一声：“是胡歌！”
胡歌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凯，嘴巴张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王凯突然开始大笑，他已经不管清洁工阿姨是否会听出他的笑声，只是坠在他心里的石头突然放松，心里仿佛一个被压在水面里的气球忽然可以飘上水面。
胡歌跟着王凯笑起来，两个人的笑声叠在一起，在原本空荡安静的城墙上都有些回声。
他们什么也不管了，不管之前撕心裂肺想要破土而出的种种，现在收拾完毕可以再放回各自的肚子里，也不管清洁工阿姨在下面大声喊着胡歌王凯我听出你们俩了喊的有多凶。
笑到胃里有点抽筋，笑到眼角沁出泪。
“哎，”胡歌忽然碰碰王凯的手肘，“我是胡歌。“
他突然这么说，一摸一样的句子，给了王凯第二次答题的机会。
胡歌看着王凯的眼睛，心想，你一定要答对啊。
王凯脸上变成他一贯柔和的微笑，低沉的声音不由分说地灌进胡歌的耳膜，撞出心跳的声音。
“我是王凯。”他说。
Bingo，答对了。
